“就当自己的网路有点慢吧。”梁婷笑着向我挥挥手,“你得要活下去呀。”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又开着车驶向远方,这画面此时是这般的流畅,像一场停不了的电影。
又一定会停止吧。我只能仰头向天叹一声气,我太讨厌叹气了,但此时,我别无他事可做。
翌日早晨。
喝了一夜的啤酒,我扶着尚不清醒的脑袋勉强地从床上坐起身,身边的手机“滴滴”地作响着。
【302:你好,人偶,欢迎来到‘掉线组’,我是群主302。】
原来是QQ的讯息,昨夜发完入群请求后,今早便进了群,现在似乎收到了群主的私聊。我站起身来,按动着手机并一摇一摆地走向洗手池。
【人偶:你好,这里是那个病的患者群吗?】
【302:嗯,我已经从教授那里知道你会加群了。你是A市的人吗?】
【人偶:是,你怎么会知道,教授又是谁?】
这句话发出后,几分钟过去了,302却没有回应。我挠了挠头,将疑惑暂置于一边,洗漱起来。很久没正视自己的脸,不禁觉得十分陌生。好像没了生色,却勉强地支持着,但是只要一根线断去了,便回不到原来,只能更加支离破碎。我从未这样想过自己,如今却这样想了,所以我决定化名为“人偶”。
我用力地用冰冷的水泼向自己的脸,企图得到一点摆脱于酒精的清醒。
这时,手机又响起了。
【302:抱歉回复有些迟。教授是全国掉线病的最高权威医生,如果确诊了掉线病的话,医院一定会向教授咨询的。我几年前创建这里的时候,也是咨询了教授的意见,他对此也很赞同,并且愿意帮我联络患者加入,你的情况也是教授告诉我的。】
【人偶:那位教授的名字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我紧紧地攥着手机等待着302缓慢的回复。
【302:金茗教授,他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时间过得很慢,大约1小时后,我坐在沙发上愣神时,他接着回复了我:
【302:**********,这是他的手机,abc@126.com,是他的邮箱,这两种方式都有用。如果是新患者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地跟教授了解一下自己的目前状况,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302:我目前状况也不是十分稳定,正在恶化期,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在群中说话,在线的成员们都很乐意跟你交谈。】
【302:另外,希望你能带着愉快的心情感受每一天生活,并将这样的情绪带给这里的每一个人。疾病是人生的一部分,不能打败你什么,我们都能活着,已经足够幸运了。】
【302:我有点啰嗦,不过最后,如果你想要更长地活下去,就把身边的人都当做NPC吧。呵呵,也包括我。】
“如果你想要更长地活下去,就把身边的人都当做NPC吧……”
302匆匆打完这些话,头像便暗了下来,这几分钟,我耐心地看着这些内容,手无法将手机放下,也无法再举起来回复他什么讯息。这似乎也是我与302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交谈。
一小时后——
我极不情愿又心怀期待地拨通了金教授的电话。在略有停顿的电话铃响了约有半分钟后,接通了。“喂,莫眀先生?”
“金……您……怎么知道是我?”我本想好的急切的询问变成了一脑的疑惑。
“别怕,我是能帮助你的人。”听声音,他约摸五十岁上下,有着充满磁性的嗓音和使人听着十分安心的语调。“A市的第一医院神经内科向我递交的你的资料,你的病例很特殊。我们一直没能找到这一病的发病原因,但是从迄今为止的病例,再加上你的口述,我有了很大的突破。虽说不能立刻将其用于治疗,但是如果给我一定的时间,我愿意陪你们一起和时间奔跑。”
“病源的主料是恐惧,配料是坚强。”金教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怎么向我解释,但很快,他便以一种充满自信的语气对我说:“其余的患者的信息我不能给你透露,但是他们和你一样,大多都是一些本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但却得的是间歇性大脑信息接收障碍。”
“难道都经历过类似的大事故吗……”我愣住了。
“嗯,不过也有一两个特例。你们与一般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的差别,大概就是‘恢复力’的过于强大。不过可能可以用心理学解释这些。弗洛伊德将人格结构划分为三个层次,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野兽,超我是圣人,而自我负责协调两者,你们的‘超我’控制能力太过于强大,很轻易地就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悲伤,但‘本我’仍旧活在恐惧之中,本能地想要‘回到’事发前的时间。而‘自我’并不能抚慰‘本我’也无法跟上‘超我’的脚步。倘若这样解释,病理就很明显了,因此我可能有必要去联系一些心理学的专家。这几年‘掉线病’的研究进展已经十分迅速了。”金教授滔滔不绝地讲着,而我却是一头雾水。
“那个……我并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我吞吞吐吐地说。
“恩,这样跟你解释吧。你的脑中存在着的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期待未来的生活,一个怀念宁静的过去。当两人的战斗是后者占上风时,就会‘掉线’,因为我们无法回到过去。”金教授思索了几秒,又很快地给了我更简单的答案。
“……嗯。”我感到头皮隐隐刺痛,便只好说:“谢谢教授,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先挂了,还会再打给你的……”
“没有关系,你——”
电话的声音又中断了,而又不是那样正常的中断。我叹了口气,这是又‘掉线’了。头疼得更加厉害,是自出生以来最钻心的痛,我的五官痛苦地扭成一团,心中仍然不服输地默记着流逝的时间。
大概一分钟后,电话重新发出了声音,“……莫眀先生,我是你最值得信任的NPC。”
“……对不起金教授,我刚才发病了……”我心中半分羞耻半分痛苦地回复了他。
“没有关系,不要把这个当成自己的缺陷。”他温柔地安慰道,“我是你最值得信任的NPC,所以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咨询。”
“唔……NPC?”又是NPC……
“哈哈哈,莫眀先生没有玩过游戏吗,我这个老头子都知道。”电话那头传来了爽朗的笑容,“我是你所玩的‘游戏’中的一个存在部分,即便‘掉线’了啊,我还是在这里的。要说我的职业,就是那个勇者村的村长,哈哈哈哈,专门给别人指路的老头子!”
“……呵呵,您……更像复活点。”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伸出另一只手按压着后脑勺,想要减轻一点疼痛。
“我可不能给谁新生,谁的生命都是爹妈给的,谁的新生都是自己给的。”金教授轻松地说道。“我不啰嗦啦,莫眀先生好好休息吧!”
“嗯,谢谢……”
耳边的人语成了断断续续的电话连接音,我捂着脑袋,不知为何如此疼痛,流下了两行泪,不知心中因何而痛苦。 外面的太阳高照,强烈地照射着外面的世界,反使我狭小的房屋更加冰冷。我浑身发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抽泣着, 抬头看着窗外的火红的花束。
“我……”我哽咽着,不知为何。
简单地吃了午饭,我去公司向老板提出了辞职。
“莫眀,你干嘛要辞职呢!”老板看着我低着头的身影,叹息着说,“多好的小伙子,我们都喜欢你,真心地想带给你温暖。”
我压抑着心中的情感,抬起头来,笑着对老板说:“我都知道,老家有些事情,我妈希望我能回家住,所以也只好辞职了。”
“这个……也是不错的吧,你也是时间多跟亲人在一起。”老板摸了摸下巴,“不过,欢迎随时回来。”
“谢谢老板关心,那么我现在去收拾我的东西了。”我点点头。
熟悉的现代化的装修,黑白相间的地板,一排排的办公桌,那曾经有我最努力的身影,可是现在已经不会有了,并且以后也不会有了。一旦想到工作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想想心中便很不服气。
同事们纷纷上前来询问我辞职的理由,我只好照着那个谎言复述了一遍,看着他们对我投以同情的眼光,我笑着打趣他们:“别看了别看了,又不是死了,想找我玩随时啊。”
“那可不一定了。”电梯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令人不愉快的声音。“莫眀,事情结束了来找我。”
我抬起头来看,在那里站着一个身高中等,偏瘦,但让人看起来十分舒服,穿着一件蓝色衬衫的男人倚在电梯口,在说完话后便转身走向了公司的侯客室。那个人看起来实在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时,画面又像往常一样停止了,身边的人也停止了动作,我便大声向着身边的那些“NPC”喊了一声“对不起那我先走了”勉强挤过,走向自己的位置。
慌乱地收拾着物品,脑子里计算着时间,也加速地回忆着曾经的事情。
大约一分钟左右,又可以听见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然而对于那个人的记忆,我却丝毫也没想起来。
我快步地拎起包走向侯客室,从隔间后可以看见那个男人瘦削的面庞,他正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就是木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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