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序

       在我的人生里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内我对虫子十分厌恶。我很难去分析这种厌恶是究竟怎么产生的,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我一看见、一听见这东西,我的身体就会产生生理反应:无法克制地冒冷汗、浑身起鸡皮疙瘩。

       曾经看过一个BBC的纪录片,似乎讲到我们对这些昆虫的厌恶是源自于基因的,因为古时它们大多携带着无法治疗的传染病,对当时的人类来说,接触它们无疑是自寻死路。因而我们被迫讨厌了很多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的昆虫们,那些出于基因本能的厌恶让很多人谈虫色变,对昆虫敬而远之。(可以喜欢,但没必要。)

       但其实似乎又并不是这样,因为在我记忆的另一部分,在认知尚未形成的更早的小时候,我并不讨厌昆虫。又或许是当时还并不知道昆虫死掉的样子?(我尤其怕昆虫死掉的时候汁液与尸体残留的模样,特别是它停留在自己的物品上时)总之,我清楚记得存在着某一个时间的分界线似的,我就突然从那个可以盯着七星瓢虫发呆、伸手去捉蚯蚓的天真小孩变成了只要听到蟑螂的名字、看见蜘蛛就会变得心跳加速、浑身发冷的大人了。

       但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并不是我想要讲的,我也并不是一个合格职业的心理学者,仅凭记忆也无法侦破这个似乎每个人都有过的案件。只是小时候我与昆虫之间有几个触目惊心的场景,让我至今还把它们储存在我的记忆里。说这场景,大多都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悦的场景,而大多数我对虫子的讨厌也就是与这记忆有关——虫子的尸体。虽然那些尸体多半都与我有些牵连,但我并不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人,这些场景完全都是在我未意识到生命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出现的,或许对我了解生命的意义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上文大多数是无足轻重的废话,就像人类总爱为什么事情都安排一些前戏,好让接下来的行动变得不那么突兀一样,我所说的这些有关虫子的话只是为了引出来我想讲的,我想讲并不是什么关于生死与昆虫与人类文明的关系,只是几个我与虫子有关的故事而已。

 

1 蜗牛、蚯蚓之死

        虽然蜗牛不是昆虫,但由于它和蚯蚓一并都在土里,所以它们两个的故事我也就一并说了。新疆的夏天很少下雨,所以我实在是在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发现了蜗牛和蚯蚓的存在。在我家不远的林园里,有一条小路,每到下雨之后,蜗牛、蚯蚓都会从土里浮出来呼吸空气。我与一个伙伴偶然发现了这件事后,就起了玩心。

       先讲述蜗牛的遭遇吧。当时我们孩子之间开始流行了一个游戏:蜗牛赛跑。这种游戏类似斗蟋蟀,每个人养着一只自己的蜗牛,同其他人的蜗牛一起赛跑,谁的蜗牛先跑到终点就算谁赢了。这游戏好玩在蜗牛它本身的移动速度真的十分缓慢,十分适合用来打发时间。而且它从来不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一道预设的线路,往往走到最后都是歪七扭八的,但却有的蜗牛可以凑巧,阴差阳错地到达终点。

       为了玩这个游戏,每个人都开始在那片湿软的土地里翻掘着蜗牛,势必要找到一只能让自己扬眉吐气的。下雨的那短短几天,十几个孩子几乎把那一片土给刨干净了,以至于后来几年下雨我都没再见到小路上有蜗牛。

       为了养蜗牛,总得把它接回家里吧?那天正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于是没来得及在抓到的十几只蜗牛之中分出个高下来,就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家里。我从塑料袋里倒出那些蜗牛,在家里的地板上重新开始了比赛。蜗牛行走时会流下粘稠的液体,我妈怕我把地板弄脏,又叫我去卫生间玩。我在卫生间玩过之后,就把它们放进了盆子里,去吃饭了。

       我记得蜗牛似乎没有死,倒不如说因为这块记忆是空白的,我情愿它们没死,不然我身上又背上了杀蜗牛的一项罪名。等我吃完饭,我几乎就忘记了这件事,去上了一次厕所,发现它们从盆底一个劲地往上爬,爬的很迅速,有一只已经从盆子里翻了出来,几乎都走到了排水口。我捏起那只蜗牛留了下来,似乎后来也因为自己不通养殖死掉了。剩下的除它之外的求生欲并不这样旺盛的蜗牛但愿被我妈妈放回了土里。

       总之,蜗牛在那片土地上几乎是被灭口了。蚯蚓的下场似乎稍微要好一些,但蚯蚓的死确实当时就令我十分自责了。

       那是我一个朋友提出想法,想要为自己养的几只小鸡捉一些蚯蚓回去喂食,我们就在她们家的门前的土地里开始了工作。我们带着一瓶从她家接的自来水用来软化土壤,一个小桶用来装抓到的蚯蚓,一个铲子用来铲土。我们最开始并不把这当做一个工作,而是先玩了一会儿蚯蚓。我们用铲子劈开它的身体,想看它是否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变成两个蚯蚓。那只接受了实验的蚯蚓死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两只开始蠕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我们的效率真的非常之快,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几乎装了半个桶。我们拿着胜利的果实,准备带回家喂鸡的时候,突然有人提议说去买零食吃,于是我们落下桶去买了零食,紧接着我们又去别的地方玩了。小孩子很少记得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往往想的什么都是连续的,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了,至于前面做的事情,大多不是记得多么清楚。

       这就是当我们回到她家准备吃饭前,看到桶里一坨已经干涸的僵硬的蚯蚓尸体的原因。虽然这些蚯蚓迟早会被鸡吞入肚子里,但以这样的死法离世确实让我感到心里有些震憾——那些蚯蚓结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蚯蚓块!因为这件事,我几乎这辈子再也不敢伤害蚯蚓了,乃至于后来我见到有谁玩蚯蚓,想试试把蚯蚓一分为二,我都要拉住他劝说。

       后来我甚至有梦到过再次看见那个桶子的场景,说什么庞大的感悟倒也显得有些浮夸,但当时我确实感到了生命的重量因为我的错误而从这个世界流逝了。

 

2 蟑螂灭族案

       蟑螂是平常人最恐惧的虫类。有传闻这么说:只要你在你家见着了一只蟑螂,那就说明你们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至少藏着两万只蟑螂。这句话可能有些夸张,但但凡是在中国生活的人大多都信这个,而且蟑螂的尸体则更让人感到恐惧,它意味着你必须要妥善清理尸体,否则它所携带的虫卵也会长成新的蟑螂宝宝。

       蟑螂的出场基本上等于昭示着它的死亡。我们见着蟑螂就杀死,主要是因为它确实太多了,人们实在杀不完。大多数人杀蟑螂都本着这种思想:能见着就算不错了,先把见着的杀了,没见着的就先不管了,等见着了再杀。所以大家都不会放过眼前的这只蟑螂让它溜走,即使大家对它的尸体的厌恶度远大于活着的蟑螂。

        由于这些原因,导致我见到的蟑螂也大多都死了。要说的这一次是与我无关的,我并不是杀虫犯,但我目击了尸体现场。在班里蟑螂肆行的时期,班主任趁着十月国庆在离校的时候在班里放了杀虫剂。那天我正巧是几个上学早的同学之一,等着班长开门之前,发现了一些端倪——在门缝前有几只蟑螂尸体散落着,但并不多,现在想来那些蟑螂可能是奋力找到了生命的出口,却因为吸入过量致命毒药而死在了希望中。这并没引起小学生们太多的思考,大家还是开了门,眼前出现了一幅倘若我对虫子存在厌恶感我一定会当场呕吐不止的画面(幸好我当时并不讨厌虫子)。我敢打赌如果有人看到这幅场景,他绝对不会忘记,因为太过于奇特了,奇特到让人甚至感觉不到恶心:

       蟑螂的尸体散落在我们肉眼所见的每一个角落:垃圾桶里、黑板边缘、讲台上、课桌上、桌洞里、凳子上、窗台上……我们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发出蟑螂尸体清脆地炸裂的声音。这个画面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我在放学时以为尸体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却在从桌洞里拿出书包的时候扫出了几只尸体来。这绝对称得上是群居在三年级五班蟑螂世家的史诗级的灾难了,以至于那些在灾难中侥幸逃出的蟑螂有几代的时间都不敢再踏入这个教室半步。我至今都钦佩我的老师竟然可以想到这样的主意去制服蟑螂。

       这故事倒也不能纳入童年阴影系列,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未对这些虫子的尸体产生丝毫的不适,我甚至仿佛变成了一个慈祥的主,对它们的灭口感到深深地抱歉。再想想现在的自己,又感觉到一丝丝的羞愧。别提亲眼见到蟑螂了,只是听到有人说蟑螂在附近,我就能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在四川也遇到过蟑螂,北方的蟑螂之于南方的蟑螂仿佛就是蚂蚁之于大象。那次我睡眼朦胧地洗着澡,突然从衣篓下面跳出几乎有半个拖鞋长的蟑螂,以极快地速度从它本来的地方向门蹿。

       这一瞬间的画面几乎引爆了我身上所有刚刚制造好的神经递质,一瞬间让我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我本能反应地跳起来、尖叫,仿佛是遇到一个强奸犯正拿着枪指着手无寸铁一丝不挂的我。我几乎吓出了眼泪来,用我可以实现的最高分贝竭力地呼喊着我姐姐来救我。

       我姐姐应声赶到了。那一幕就像香港警匪片似的,我像个被恶徒绑架的女主角,嘴里被塞着一块布,锁住了手脚动弹不得,而我姐姐则是警察男主角,只身一人只拿着一只拖鞋便潜入了犯罪分子的总部来营救我。那最终boss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动着,只见男主角推门而入,镇静而从容,照着它的脑壳就是致命一击,而凶器拿起,它的身体早已破碎不堪,顺着浴室的水肢解了。

       后来我还在家里见过不少蟑螂,就像演港匪连续剧似的,我已经充分相信并爱上了这个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姐姐。有了她的存在,我对蟑螂的恐惧感减少了不少。但南方这种比老鼠还大的蟑螂确实还是让我有着极强的心理阴影。

 

3 我家的蚂蚁

       以前我家住的房子里蚂蚁是最多的,所以我跟蚂蚁的故事也最漫长。

       我们最初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它们的老巢在我家厕所靠墙的水管旁,那水源充沛,而且或许它们也是找到了什么获得食物的渠道(未知),因而一直不肯搬走。这使得我上厕所时不得不加倍小心,每次上厕所甚至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跳上马桶,双脚离地,才能保证那些地上的蚂蚁不会顺着我的脚爬到我的身上来。

       这样的生活让人过的很憋屈,因为我觉得蚂蚁在身上痒痒的很不舒服,而且每次不小心踩了蚂蚁之后它的尸体会变得破碎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基于种种原因,一次上厕所时我实在看不惯蚂蚁,用厕所的水管冲刷蚂蚁群想让它们死掉或者消失。那几只外出的蚂蚁可真是生命力顽强,任凭我怎么冲刷,都呈现着生命体征——我猜想蚂蚁可能会游泳。算他的,反正只是上个厕所见一面,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上完厕所便不理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这些蚂蚁后来与我和平相处直至搬家,因为某次我们旅行回来发现蚂蚁从厕所的巢穴出发,整齐划一地搬运着我们家餐桌上的巨型西瓜。当时不仅是年幼的我,连同我那个童心未泯的爸爸,都被这群虫子给震慑到了,而后我们便成了两个好奇宝宝,趴在桌子边盯着那群蚂蚁的行径,看着它们规划出来的优美的路线。

       它们从厕所水管出发,紧紧沿着洗手间墙壁到达餐厅,沿着洗衣机笔直地向前,再90度拐到与椅子呈直线的位置时向椅子方向沿直线前进,整个在地面上的部分横平竖直,十分赏心悦目。而后它们沿着椅子脚爬上椅子,行走整个椅面,再从椅背的实心处向上至椅子与桌子接轨处,从椅子上降落,寻着西瓜的味道呈椭圆形从西瓜中间穿过。西瓜前端是运输回去的蚂蚁,后端是等待运输的蚂蚁。椭圆的队列不停地运转着,先前的队列也是如此,才发现这些蚂蚁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由家到西瓜再到家的完整搬运流水线。

       它们从瓜瓤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搬运着西瓜,有些蚂蚁索性就浑身浸泡在了西瓜的汁液里,好像是想趁着工作多喝两杯西瓜汁。它们煞有介事的大规模行动,大概也就搬走了一勺西瓜,让人感觉到哭笑不得。观察不久就被我妈打断了思绪,她直戳了当地把西瓜搬走了,扔出了家门,除了那些在西瓜里被“逐出家门”的蚂蚁,剩下的蚂蚁群很快便知趣儿散了,立刻收工回家了。

       由于这一次,这群蚂蚁让我见识到了有趣的画面,好像我从此甚至爱上了蚂蚁,以至于我后来开始有兴致蹲在地上去看蚂蚁的队伍,看它们搬东西,从哪里出发、放置在哪里、用什么样的姿势、两只相近的蚂蚁间距多少厘米,我都能看出花儿来。或许是真的因为它们的行为过于有趣了,我便开始喜欢上了蚂蚁。就算走在路上,我也确实是因为喜欢蚂蚁而害怕踩到蚂蚁。

 

4 蚊子必须死

       蚊子是我唯一想彻底消灭的虫子。我可以容忍蟑螂活下去,但蚊子必须死。

       蚊子和蟑螂很大的不同点就是,你或许懒得清掉蟑螂的窝,但如果条件允许,你肯定不会留蚊子一家一个活口。它们令人无法忍受的一点就是——你吸就吸血吧,你别乱叫啊。

     
  我想每一个人类应该都是如此:当蚊子独特而高频的魔音从左耳到右耳3D立体声环绕播放时,你把头别到另一个方向,捂住耳朵,盖住被子,祈祷它吸完血后赶紧离开。由于被子里空气不足,你把头探了出来,以为它走了,没想到它还在你的耳边叫唤。

       它倒也不吸脑袋上的血,但就爱在这里瞎转溜。你吸我的血没问题,痒一会我也可以同意,毕竟为了孩子,但你不让我睡觉可就太过分了。

       我一直好奇这蚊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纵使有一万个工具去防它,它也能在你家悄悄地拖家带口成为常驻虫口。哪怕它在秋天就没了踪迹,到了第二年夏天,曾住你家这位的远房亲戚也一定会再来这里蹭口饭。

       我的最强战绩是一天持续打了近2个小时的蚊子,作为代价,我浑身几乎被叮成了胖虎,我感觉这场人蚊的世纪规模大战一定有必要被记录下来。

       这是在四川生活的一个假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家里就有了蚊子,我和姐姐点起了电蚊香,却几天都不见作用。那些蚊子倒还算识趣,虽然见到了第二天身上的红肿,但晚上也不怎么在耳边吵闹,算是和平共处。

       感觉到异常是在某一个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即使点了电蚊香也丝毫不管用。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的左右腿上大大小小有起码30个包,整个腿奇痒难忍,根据包的位置及大小,可以推断出不是同一家庭作案——这个房间起码得有两位数的母蚊子体内流着我的血。只是那天我还没开始想,这么小的一个房间,这么多家庭在哪里安家呢?也有可能是因为痒影响到我的智商了,我基本离开房间后涂了一天的药才勉强恢复思考能力。

       后来小姑提醒了我们:那个夏天我和姐姐躺在家里,几天没倒垃圾。于是我们决定回房间的垃圾桶一探究竟。把垃圾从垃圾桶提起来的一瞬间,几千万只蚊子从桶里朝四面八方飞了过去。拍了拍桶底,又赶出了几千万只蚊子离开它们的家。那画面倘若是萤火虫一定浪漫极了,只可惜看着这群飞虫一齐飞上天空,仿佛我的毛细血管都感到有些瑟瑟发抖。

       凶手找到了,倒也没那么夸张,大抵是数以百计的蚊子一哄而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四处乱飞进行布朗运动,很快蚊子就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大家都被这个大场面惊到了,嘴里所有能用的感叹词都用上了,身体却不知道该怎么动了。见状,小姑捷足先登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命令姐姐关上门,随后拿起了桌上的杂志照着墙壁就是一拍下去。这一拍打响了这场讨伐战役,小姑带领我们四个小孩子一起开始了对这群蚊子的讨伐战争。

       这场单方面的shalu(敏感词)持续了两个小时,起初我们还不愿损伤书本、害怕弄脏墙壁,用纸来捉蚊子,后来索性解放自我了,站上了床开始边跳边用书扣蚊子,把蚊子拍死在海报上。床正上方的苏打绿的海报上,吴青峰的脸上有五个蚊子的尸体。整张苏打绿的海报变成了苏打“红”,房里也尽是“白墙上的蚊子血”。令人沮丧的是,我们并不是清理完了所有蚊子才结束的战役,而是奶奶叫我们吃饭。我们精疲力尽地离开房间时,仍有几只善于躲藏的蚊子在房里炫耀地飞着。战后导致我刚褪下20几个包又肿了回去,而令人气愤的是那几只的单亲妈妈又在剩下几天重振了家族。

       这件事教会了我夏天一定要及时倒垃圾的道理。

 

5 书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我在厦门大学的书店里买到了一本有关于虫子的书,书里讲述的是一个拥有自己的庭院的作者,出于兴趣记录下来了在家里和庭院里遇见的各种品种的昆虫的故事。读了这本书,这才稍微减缓了一些我对虫子的排斥感。

       其中有一个故事的主角是一只飞蛾。那只飞蛾,在作者在台灯下写作的时候,一直围着台灯打转,不停地向灯芯上扑过去,那影子在稿纸上忽闪忽闪,于是作者便索性不写了,想“惩罚惩罚”这只扫兴的飞蛾——但却后来又开始转了念,观察起来它,发现几天来都是同一只,还算是个老朋友了。

       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有很多,那些在地板上大摇大摆散步的虫子、在树叶上打盹的虫子、在白墙上突兀地爬着的虫子,很多很多的虫子,生活中都无法回避地遇见了。作者看着它们,写下了它们的故事。这些不值得一提的故事,却让人感觉到舒心。

       本没想写出这些,因为好像写了这些就打了自己的脸,仿佛刻意让这个文章升华了似的。但这确实是我对虫回忆的前提——如果没有书的故事,我是自然绝对不会给虫子写半个字的,我会持续保持着我在初高中时但凡看到虫子就会浑身颤栗大呼惊叫的状态。

       这本书让我改变了对虫子的看法。仔细想想,我们本来就并无太多的仇恨关系链。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杀戮了自然界许多本不必死掉的生物,虽然这确实是自然法则,但能让我见着的虫子,大多数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非要消灭的程度(吃我血和东西的除外),我也没必要非要同它们争个你死我活来。它们过着它们的生活,有着自己的吃喝拉撒,社交娱乐,我们本来就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不过互相打了照面,我就要置之死地,未免也太过于残暴了。

       虫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丑陋的虫有丑陋的好,美丽的虫有美丽的好,就像我们去看昆虫展的时候对着那群标本发出的赞叹,有必要把这些赞叹分给活着的虫子一点。虽然昆虫和人类确实没多大的交集,昆虫的很多生活场面确实让人类感觉到不适。但当我们同屏出现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总是不和谐的画面。

       这让我才想起来我小时候曾经对昆虫本身的喜爱,那是一种对世界与生活本身的记录的喜爱。我喜欢将夏天燥热画面同蝉鸣声挂钩,我喜欢看到屋檐结网的蜘蛛工作,我喜欢露水的叶子上的七星瓢虫,我喜欢看蚂蚁的前行队列……爱屋及乌,我曾经对我所观察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喜欢,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见识增长而观察地狭义了起来,不晓得对虫子发了什么脾气,会因为它们而觉得画面变得不舒服。

       就像我现在正是如此,我正在逐渐失去着童心与对世界的好奇,且以为着自己已经懂了,却其实是越来越不懂。我将以前感到舒心的画面刻意通过自己的价值观而变得糟心,只是因为我的眼里容不下这些小生物。因而改变对虫的看法,也是我改变对生活本身看法的一小部分。倘若想要更纯粹地因生活而快乐,就不该抱有成见,至少不该对虫子(这并不是一句总结人生的话,我是说只对虫子而言,当然,对其他的东西或许可以类比)。

       书里的那种“敬而远之”的关系并不让人感到排斥,相反,接受和虫子在一起的生活也挺好的。


2018/8/9

分类: 旧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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